企鹅

[高山原也]归属

消极的周一摸了篇消极的流水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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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一定要离那个死变态远点!”

 

熙熙攘攘的机场里人声鼎沸,数百个来送机的粉丝在安检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明明应该什么都听不清的,可这声不知从何传来的尖利女声仍旧清晰的进入了刘也的耳朵里。

 

啊,总算来了。

 

他没有慌乱,也没有动怒,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隐藏在暴风雨下的平静终究不是真正的安宁,几个月来他的一举一动不断在那根已经引燃的导火索上加大火力,现在终于到了引爆的时刻。

 

他装作没听到,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微笑,微微挥手与粉丝打招呼,借着转身的机会,将目光投向了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戴着白色口罩的年轻女子似是察觉到了他看来的视线,倏地举起手并原地跳了两下以吸引他看去,而后与之前一般无二的尖利声线再度朝他袭来。

 

“哥哥!你只能属于我们!”

 

女子周围的粉丝齐齐被她的举动吓到,一致退后了两步,在拥挤的人群中生生隔出了一个真空地带。刚刚还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得如同课堂,只听得候机大厅的广播在喊着“请前往北京的旅客尽快登机”。

 

刘也看得分明,那些粉丝虽然都怯生生地望着这边生怕自己生气,可更深层的意思却是赞同,她们同意那个女子的话,即便说话方式难听了些,场合尴尬了些,然话出的确确实实是粉丝们的心声。

 

几百道目光汇聚在一起,犹如实质般沉重地压在了刘也的身上。他感到了一丝呼吸困难,赶在脸色苍白冷汗落下前,他逃也似地鞠躬谢过粉丝,跟在助理身后匆匆排进了安检队伍,垂下头不让人看出端倪。

 

绝大部分粉丝被隔绝在了围栏后,但还有少数几个跟机的站姐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一路从登机口跟上了飞机。

 

进入机舱,刘也反倒松了口气,乘客多,个人空间狭小,还有空姐管着秩序,最关键的是椅背够高能够遮挡视线,只要不是坐同一排,他完全可以放松下来——只要那几个小姑娘不要总用上厕所的借口反复经过他身边就行。

 

他至今出行仍旧是经济舱,名气是有了,通告费却迟迟涨不上去,还经常碰上拖欠不给的情况,演出服首饰化妆品拿不到赞助,只能靠他省吃俭用改了又改。这事也怪不得别人,他心里清楚,年轻时心高气傲签了这家公司,换来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公司对他有过恩,可他也报了恩,在合约到期前,能靠的只有自己。

 

还没到起飞关机的时间,刘也不由自主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界面,看着置顶的那个对话出神,

 

——其实也不是没有第二条路,这个腰缠万贯的家伙老早就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过可以为他支付巨额解约费,说着这话时对方的眼神中还露着怯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生怕他恼羞成怒。

 

他理所当然地当场拒绝了,甚至是不留情面的,但在夜深人静只有自己的房间里,他也想过,若是……答应了呢?

 

 

做偶像并非刘也唯一的选择,却是最容易的选择。他需要舞台,但显然眼下的娱乐圈,唯有偶像的门槛最低,仅仅凭借漂亮的皮囊就可以获得无数关注,就算舞台不似专业舞者那般又如何,能表现就好。

 

他想得很开,于是参加了选秀,也成功当了一位偶像。

 

谁知成为了偶像后他过得并不快乐。

 

偶像是没有自由的,是出卖了身体灵魂的。与经纪公司的一纸合约就似恶魔契约,一旦签下,即失去了自我和人格。偶像需要被公司包装,先给你换一副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外表,再给你定义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设,更惨一点的,连爸妈给予的姓名都无法保留。

 

大环境下的偶像被定义为大众男友或女友,因此他们不能做自己,因为大部分人都不喜欢恋人叛逆,听话乖巧才好,偶尔的小调皮才是情趣,和粉丝保持距离的同时还要进行营业挑逗,绝不能让粉丝对你腻味了去找下家。

 

刘也出道前接受了不少这方面的培训,自然还少不了满足少数粉丝口味的另一种——CP营业。

 

最开始听到这个的时候他觉得非常好笑,一方面恋爱禁止,一方面又要和队友进行暧昧互动,据说是粉丝不想见到自己偶像与异性走得近,那还不如和同性队友碰撞出恋爱火花更为喜闻乐见。

 

可惜他是个直男,与队友互动可以,做暧昧举动一度让他非常不适应,这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舞台没得到几个,倒是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

 

 

空姐开始提示关手机电子仪器了,刘也回过神,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早已暗下,可能是敏感也可能是错觉,他隐约能听到左后方离他不远的地方有年轻的女孩声音在小声讨论。

 

“快,你装作拿行李,拍几张起飞前的。”

 

“那我拍中途的,希望能拍到也哥睡着的样子。”

 

“姐妹们别忘了帮衬下我们小站子,求几张图啊~”

 

“嘻嘻价格好说好说。”

 

……

 

刘也忽然感到一阵烦躁,当了几年偶像也无法摆脱对自己仿佛养殖场的大肥猪般被人评头论足明码标价的羞耻和厌恶。

 

他又一次按亮了手机,点开置顶聊天,赌气似地打出一句话:我想解约,你会帮我吗?

 

点击发送,关机,然后拉好口罩戴上眼罩,再不管世事。

 

 

认识那个人是在又一档选秀节目中。刘也总是在参加选秀,这能给他省下很多钱,也拥有更多的曝光率,这也算是一种投机取巧,毕竟年纪不小了,能打拼的时日不多了。

 

那人同他一样的年纪,一样是东北汉子,长相粗犷却有着一副细腻的好嗓音。光看外表刘也只以为是和自己一样家庭条件一般的大龄追梦人,便不由自主地与之亲近,逐渐形影不离。

 

他们二人天生性格互补,那人外向自信,他自卑内敛,那人粗中带细,他却迷糊大条,才认识不久,他们就相处成了好似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友。

 

再然后,他们间的气氛就变了,暧昧的粉红色总是若有似无地包裹着他们,充斥满了周身的空气,一起集训比赛的哥哥弟弟们总是刻意避开为他们留出独处空间,偶尔也会猜拳派个人来,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跟他们提醒,说今天会有拍摄,可以收敛一些。

 

每当这时,刘也的脸也会同样涨得通红,而那人大约是皮肤黑,全然看不出脸红的迹象。

 

他知道自己是直男,一直以来都发自内心地对男男CP感到恶心,可唯有面对那人,他控制不住自己。享受温柔和优待是天经地义的,对那人施展野蛮小暴力也是顺理成章的,他不需要压抑自己,在那人面前他可以捡回被社会打磨到快要消失的真正自我。

 

最后,他接受了那人的告白,同时得知了那人拥有的家产。

 

——我才不喜欢男人,我也不是为了他的钱。

 

刘也给自己找借口。

 

——只不过我喜欢的正好是他罢了。

 

 

飞机落地了。

 

刘也被助理叫醒,掀开眼罩,拨弄了下头发,他能听见左后方微单的快门声,但他并不想理,助理在一边小力掐他,他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一副拒绝营业的淡漠模样。

 

用了有一阵子的手机已经没有新机速度那么快了,开机开了很久,等信号连上,微信图标上立刻跳出了红色数字。他深吸一口气点开app,果不其然是那人连发了好几条。

 

——我想解约,你会帮我吗?

 

——只要是你想的,哥肯定帮你实现。

 

那人是这么回的第一条,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霸道总裁语气。

 

刘也暗暗失笑,上下划拉屏幕把对话内容全部记在心里才放下手机。

 

过了海关,外面同起飞前一样站满了粉丝,也许是送机时的事情已在微博扩散,几百个粉丝没有一个大声说话。群体的沉默带动了其他的接机人以及路过的旅客,大厅里安静得不似白天机场该有的样子。

 

助理又在小声催促,让他微笑挥手看镜头,做些偶像该做的事。他假装没听到,拖着自己的箱子一头扎进人群,粉丝们避之不及,不由得开始尖叫。

 

似乎一个月前也是这个机场,那人装扮好躲在人群中为他接机,本以为自己接地气的打扮不会露出马脚,却完全没考虑自己的气场和身高与女性粉丝有多么格格不入。

 

刘也的粉丝们认出了那人,开始先是打趣说你和我们哥哥关系真好,紧接着,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便迅速开始在粉丝圈蔓延。

 

这两人的关系过于亲密了,节目中还可以解释为营业,下了节目本应天各一方,他们还时常约饭私会,这下居然连乔装接机这般不可告人的地下恋情时期才有的举动都做了出来,这严重踩到了粉丝们的底线。

 

粉圈大粉们迅速下场撰写博文揭露那人的七宗罪,把自家纯洁如同白莲花的哥哥“被骗”的过程写得证据确凿,潜伏于粉圈的刘也看到那些洗脑包都不由得感叹一声文笔真好,可惜是假的。

 

当然真的假的没人在意,粉丝只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后便是大规模有组织的撕逼,那人的粉丝也不甘示弱地对上,骂爹骂娘骂祖宗,只要是你哥家人就都是我的敌人。两家旷日持久地撕了一个月,本因两个偶像关系好而和谐的两家粉圈自此成了不死不休的死对头。

 

一直偷偷关注粉圈的刘也怎么会不知道呢,甚至连送机时的事都隐隐有过预感。

 

他就是觉得很累。

 

他想要舞台,也想做自己,可这二者好像不可兼得。

 

又或者说,是他还不够强大。没有钱没有背景,在这社会上就是走投无路。

 

沉思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包围圈,夕阳余晖透过机场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身上,他停下脚步,出神地望着玻璃外的天空,一时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助理小跑着追了上来,告诉他保姆车已经停在了出口,他呆愣了几秒,回过头深深地看了眼对方,缓缓点了点头。

 

刹那间,他做下了一个决定。

 

那人微信回复的另外两条消息忽然浮现在脑海,看似打趣,却又饱含深意。

 

——哥是想这么说的,可你大概不会同意吧。

 

——我们家刘也这么要强的人肯定不想靠着别人,那会成为你一辈子的遗憾。

 

看,那人就是这么了解他。

 

 

离合约结束没剩多久了,他不会再佛,会拼命为自己争取各种资源,然后在解约后用不再是偶像的身份对所有人说:

 

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自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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